老里

1安眠药

我又想去死……还是没死成
不是我太消极，是我死不了，我从很多很多年以前，自杀未遂以后就发现，死不了，不论如何也死不了
我试过很多种死法，比如安眠药，那是我第一次想死的时候
我躺在了床上，甚至盖好了被子，如果有人恰好看到尸体，他只会觉得我还在睡觉
我吞了不少安眠药，一大把
我没有处方，去了药店也是买不着那么一大把的，我花了每个周末去不同的药店买，学习日的时候我就拧开瓶盖来数有多少颗了
每家药店的规格不一，有时候会有五颗，数好了，包在早就切好的小纸片里，递给我，在回去的途中我常常需要拍拍口袋，甚至把手伸进裤兜来确定他还在不在
有时候太少了，甚至不卖，他们先是转头看一眼某个货架，再细细地打量我
“我们不卖。”我分明看到他侧头去瞥了一眼他后侧的药柜，那里有很多杂药，为了方便拿取这种散卖的药，像他这样只有一个老板兼做处方师的小店都会把药放在那个偏偏身子就能取到的地方
但是他说了，他不卖，我是没有那种胆子去质问他的
也许是我的黑眼圈在他看来还不够达到需要使用安眠药的标准
我一定要每周都买到一些安眠药，所以每次碰壁我都会像回家一样坐上公交，不过是反方向的
去到下一站，问还在站台上等待的那些人们药店在哪
有时候回到学校天都黑了，错过了晚自习，我就直接回到宿舍，把新到手的药丸放到瓶子里
像一个有目标的在收集些什么的收藏家观赏自己的藏品一样，我去观察我的那些药丸
形态不一，颜色不一，名称不一
我每每数完，总是觉得，还差一点儿……再来一次，我就真的凑够了去死的数量了
但是还不够，还差很多，我收集了很久
快三个月，每周能出校时我就开始回想，到哪了？哪家药店还没去？
但是镇子太小了，很快就把所有的药店都买了一遍
所以我又回到了学校附近的那个药店，那个一开始，给了我五颗的药店
还是那个女孩，她认出了我，“你把药吃完了？”我点点头“你还要吗？你看，上次我只给了你五颗，你撑过了这么久”
我是撑过来的没错，我在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的时候我也没有碰那些药丸，他们是拿来让我自杀的，这很奇怪，我想让自己早点去死，最好死的干脆，不要因为药的剂量不够而折磨自己，却又挺住折磨，在半夜翻来覆去
她又递给我五颗，包在小纸包里
我接过来，揣在裤袋里，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自杀的意义
重新轮回这些药店的途中我就自杀了，吞下了那些药丸，没有让每个药店都再轮上一轮
因为药瓶满了
我一个人准备了一瓶水放到床头，我没有亲密到可以告诉他我要自杀的朋友，我不想打电话让离得很远的父母听到我的告别，我怀着一种幸福感开始吞下那些药丸
吞咽的过程比接受死亡痛苦的多，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
我准备的水不够让我去大口吞咽那些药丸，我只能省着抿一口水，一颗一颗得往嘴里塞药，有时候水没有将药丸卷下喉咙，就会卡在喉咙口，想要干呕，舌头也没有帮助
我开始感受到疲倦，这种感觉一直伴随着我的生活，但是我在很累很累的时候也不想睡觉，这次我能长眠我打从心里高兴
药还没有吃完，但是已经吃了半瓶，水也没了，我感觉太疲倦了，我感觉到自己伸手把瓶盖拧好，放在枕头下，然后磨蹭着躺下，为自己拉好被子
我开始看到自己的脸，从空中，然后我感到自己背过身去，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楼梯
大概是我的灵魂在离开？
我一直往下，感觉很清晰，下了很多蹬楼梯，肯定超过了下床需要的阶数
我想要回头看，想回头看我的身体，我看到有人正在摇晃我，但我其实没有回身
有人在大声的喊叫，叫我的名字，所以我仔细去听，可是我正在下楼梯，我因为正在下楼梯而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叫着我的名字，我却听不清
我的整个世界开始疯狂旋转，身体不受控制地要倒下了，往一边歪去，我忘了是哪边，但是我是扭着倒下的，就像滑倒时的不受控制一样，眼前发绿，深得往黑的绿
从黑暗中缓过来只用了不到一秒，我睁开眼睛，意识完全清醒，但是不受控制，我看到有张脸，我非常不习惯有人把脸离得我很近，让我觉得自己看起来会像个斗鸡眼，我抬手轰开他
我觉得我都已经打到他脸上了，但其实手并没有举起来
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智障，我躺在走廊上，刚跨出宿舍一步，离得很近的是室友，我向他身后看去，我的被子掉到了地上，他是追出来的，他看到我几乎是摔下床，挣扎着往外走
我开始干呕，大概是动静太大，相邻的宿舍也有人出来，他们以为我是病了，要把我抬到校医室去
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我说不出话来，被人勒着嘎吱窝往上提非常的疼，但是我用尽全力去挣扎也只是有轻微地摆动
我就像分裂了，我同时在看着自己，既在人群中，又同时在被人抬着，我看到自己被人勒着提起来的画面，看到自己翻白眼，我简直认不出自己，但那就是我，是我在被人提起来
我的眼前又开始旋转，站着的开始不受控制向一旁倒去，不是直挺挺的，是一边打旋一边倒下，直到彻底失去意识
我就这样没死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怎么了，我一概不知道